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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女子的元宵活动马甲：
1.龙惊不敢水中卧
2.挂历上的妖精
3.蓝褶皱的姑娘
《江湖歌》
藏不住满身的青苔，我也没有兵器了
现在我很干净，就连骨头也是清洁的
今后，我将一直在青山里
饮酒。吟诗。纵欲。伤心
在青石板上磨尖指甲
练金鸡独立，练凌波微步，练长拳短拳
挑一担水在梅花桩上走啊走
不问盐巴，陈醋，良心，脸皮。几文钱一两
你们也可以不管我了
至于裹我肉身的那些：一世光阴，两行泪水
三丈白绸，四面篾笆壁。五斗糙米。六亩荒草，七把匕首。八方敌人
九九艳阳天，十束白幡，百万纸钱，就铺在千尺桃花潭水之上吧
《江湖恶》
十八般武艺，我只会两三样而已
但是这并不防碍我偶尔穿夜行衣出去
劫富济贫。喝花酒，千金散尽
今朝有酒无酒，都是醉
反正体内毒性尚未发作
《罪孽》
春风带来的锦绣人间：桃花，梨花，杏花，油菜花，玉兰花，海棠花
满山谷，满丘陵都是
不留恋被人暗算的日子
我像一枚被鸟儿啄食的叶子，脉络尽碎
将墓碑放进行李，袖箭放进行李
找个僻静地儿住下来，种菜植桑麻
偶有无名鼠辈来挑衅。我也十分的谦恭忍让
砸坏的桌凳，吓哭的儿女，将她们抱在怀里就是
《月亮上的小阿妹》
嫁给仇人为妻，以厚重的眼影掩盖皱纹
唇红齿白，何惧谣言灿若莲花
青艾煎水，早晚擦拭身子
我坐在磨盘上喝水
反弹琵琶，不穿鞋子
傍晚阴郁，我深爱一树忤逆春天的桃花
不怕女鬼附身
她们肆无忌惮摇晃我
她们在风里对着我笑，这很容易让人想起死地
《流年》
她走那年儿女都很小
无人记得坟墓地址
几十年清明无人上坟
今年她的大儿子八十八岁，在武汉
小儿子七十七岁，还在她住过的老房子生活
三个白发的女儿都走了
她是我的祖母。以草木之名
她在春天里
忙着改名换姓：迎春花，红蔷，刺藤，灯盏草，扁竹叶等
《岁月》
我的母亲七十岁了
瘦削，发如雪
她的双手皲裂，青筋凸起
她说馊稀饭兑几粒糖精，十分甜
我想以一滴泪水的形式回到母亲眼睛里
我想仔细端详年轻时候的母亲
长辫子，红绸绳，花布棉袄千层底鞋儿
会唱山歌的母亲，在桃花掩映的井边汲水
那会儿她才十六岁，还没嫁人
《尸位素餐》
借你肉身四十多多年，混迹人世
以散碎银两确定安全感
为刀俎，我吃小鱼
为刀俎，大鱼吃我
我唱戏，他们也唱戏
可是，现在我真的倦了
言行时有恍惚
多数光阴耽于抒情
一直没有纯净的爱可以给你
《寂静夜晚》
挂在桃树上，也没能开出一朵花来
将你搁在猎人的射程里
淬毒的箭穿胸而过
也没死去
如今。忧郁症愈加严重了
你总想在松软泥土里好好睡一觉
可是，喧闹嘈杂的夜晚
到处都是车马声
《牡丹》
回禀大人，小女名唤牡丹，洛阳人氏
从一枚落叶来
要嫁到月亮上去
这一路艰险，途中与一众送亲客走失
他们滞留在一个叫阳关的地方了
请你托梦，转告他们
我很好。到了忘川
月亮就在幽深的血河里
只是他们的哭声过于悲切
让我久久地浮在水面，一直落不下去
《妈妈的负担》
坐在箩兜里看冬天。人们穿卡其布棉衣
他们和他们的狗一样瘦
那时，我还不会说话
只可以看你的脸色辩识时辰
你要伸手抱我“竹儿吖，吃咪咪了。”
我就知道天没黑。我望着你笑
你要将我丢在烂棉絮堆里
我就闭着眼睛。一直睡
《乘法表》
望娘坡上野花开
春风轻拂，曲径通幽
那时我就开始背诵九九乘法表了
一一得一，我要努力读书吖
一二得二，我要考大学吖
一三得三，长大了嫁到天边去吖
一四得四。十年八载不回来吖
《股票》
绿草遍地。纷至沓来的陌生人都在感叹：
春风还算不上温暖，那就再等等
此时，我坐在一片暮色后面
抚摸这些被流水染绿的大小块垒
黯然告戒：身家性命更重要些
兜里仅剩的散碎银两
真的不能全种下去了
而远处，有一树红艳艳的桃花
开得灿烂无比，让我又有些迟疑
《小黄马》
小黄马在草原上悲伤地慢慢跑
小黄马的妈妈死在草原上
小黄马就要被人安上雕花的马鞍了
小黄马要承袭妈妈的一生
小黄马在草原上悲伤地慢慢跑
小黄马说不出话来，蒙古包里马头琴声多么悠扬
《时钟滴答》
人去楼未空，他走了我还在
多少年了。我陪着你
打坐练功。随滴答声左右摇晃
虚拟月光，亲吻钉子
在墙壁上失水。有话说不出来
《我在草原上找你》
多年来，我一直想去草原看看
这么多年了
我还一直在想
如果我真的去草原
你陪着多好
风吹草低
现牛羊
你要躲进牛羊群中去
傍晚的风惊飞几只雀鸟
你藏在青草丛里
数一二三，等我去找
《梦中草原多辽阔》
骏马奔驰，在辽阔草原上
娇艳的野花
遍地盛开
远处，毡房三两间
隐约可见袅袅炊烟
我们在草原上
我们共骑一匹大白马
白马有一个好听的名儿
“小白，小白。”
若这么轻声儿唤
它就温顺地低头吃草
《我想去草原生一场病》
新婚的丈夫背着大包，牵着我
我衣着洁净
空着双手。一路上
我们在草原上
脱掉鞋袜跳舞
脱光衣裳在草尖儿上打滚
一边偷喝羊皮袋子里的生水
我还要一边生病
在人生地不熟的草原上
发烧，轻轻咳嗽
生怕我就那么死掉
你将白色药丸掰成四瓣儿喂我
第二天清晨，我就痊愈了
《我的儿女陪着你看草原》
在我未曾去过的草原里
我的儿女长大了
她们已经可以自由行走奔跑
她们的母亲老了
我的儿女啊
抽出时间来
陪一个老女人到草原深处
和她并排躺在青草上
看流云吞没斜阳
母亲之上还有母亲
她在一丛野花里沉睡
偶尔抬眼看看也好
《我一直想去草原看看》
我一直没去过草原
我不去草原了
不是因为没钱没时间
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过是大片起伏的绿地
高矮不一的青草
空旷之地，大风贴着地面吹过
毡房不过如此，牛羊群不过如此
飞过草原上空的鹰不过如此
被圈禁的属地
到处都是旅游者的痞性痕迹
草不茂盛，花儿也不十分香
《北地有伤》
三更时分众人皆睡，天空像一个烂筛子
弱质女流的身体，盛放了太多悲喜之事
我说日子虽然潦草。我也有一颗向善之心
可是这些一旦变轻。我就掌握不了
就像这个夜晚
涌云渐低
星光十分暗淡
寂静的湖水里。鱼在游
是轻生的人，花落轻轻
《挂历上的姐姐》
一说桃，花就开了
那些潋滟的红在身体内部涌动
它们荡漾着。涉水而来了
惊慌。羞涩。也是那一年夏天
我收到第一封情书。薄薄的两页纸
没给他回信，再在学校碰见
我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赶紧跑开
后来。妈妈还是发现了这事儿
弟弟生情并茂盛地朗读那封信
妈妈使劲打我，妈妈边打边骂
“我的脸往哪搁哟，你小小年纪就学坏哟。”
《忧伤的绿小妖》
十亩良田种满断肠草，人们都知道我有毒
再说多也无济于事。傍晚的小南风轻轻吹
我穿厚衣裳。在田里摆姿势
左剪刀手，右剪刀手
笑容甜到忧伤。草这么香
我的花衣裳这么香
屋檐适时矮，天空高
无边无际的蓝，它在我的头顶上
《在那边》
秋日天空格外辽阔，芦苇和风抱在一起
而此，我想了你一回
斜阳向西，河水清亮
你在临水梳妆，兰花簪欲坠未坠的
你的眉眼如此动人。我痴痴的望着你
暮色就愈近了，归巢的鸟儿飞得低了
尘世打回原形了。环顾四野茫茫
而天空辽阔，芦苇和风抱在一起
《九张机》
1。
鸡啼三遍，你们醒来。我醒来
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我抬头看着你们，你们看着我
再不约而同低下去
我除坟头上的草
你们在墓碑上收割粮食和蔬菜
忙碌的清晨就是这样子的
不知不觉日头就长成了烙铁
快找树荫，盘膝坐
我们终于余下时间高谈阔论了
拿出自带的馊饭和烈酒
说说泥土下的父母和儿女
说河水和山林门户紧闭
我们说大风吹，大风吹
灯笼挂在原来的地方，没点亮
2。
继续喝酒。继续说
日头偏西我们就分道扬镳
归坟的归于坟中，回家的回到家里
这多么好，这么多道别
隔着形同虚设的桥
铺天盖地的水
喊不出一个熟悉的名儿来
你们都行色匆匆呵
彼岸不渡。彼岸不渡。而天光黯淡了
谁的哭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
抵达哽在喉间的苦楚
屋檐下，槐树垂垂老去
饭还没熟，菜还在篮子里
我说不出口
内心潦倒早于情欲制服了我
3。
梦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一个通体透明的婴孩来
他那小小身体上
青草蘸露，开花开朵的
这让我伤心极了
怕别人知道我生下怪胎的事
我关紧门窗
他闭着眼睛，犹自哭
不剪脐带，不为他穿衣裳
也不喂奶
我一遍遍掉泪，一遍遍将奶汁挤出来倒掉
慢慢的，我的儿子就死了
这个梦太真实
醒来这些天
我的肚子还在隐隐疼，身下血流不止
4。
我经常哭，与一只忧伤的乌鸦一起
我一再向它提及娘亲和官人
还有我的孩儿，前后左右的浓雾
我不知所措，我小心翼翼的
撕开岁月里那些水
那些来来去去的春夏秋冬
一去不复返了
弓起身子，弧度不可超过上弦月
拣起北风里的弯刀
拣起弯刀里的当归，芍药，白茅根
穿心莲、青藤香、苦金盆
万年荞，蒲公英根，乌药
我有那么多药草，没有炉火
这满塘的水
满塘的月光和星子
满塘满塘的金戈铁马，我必须放下
在黎明前，赶回那朵收留我的云里
5。
窃取来了关于春天的消息：
过段时间，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就要重新发芽
生病的女人不用裹着厚棉被入睡
药罐子收起来，她要走出门去了
站在一树花下，站在几座野坟的前喊：杨家二少爷
你来陪我捉迷藏，和小时候一样
慢慢的跑。风轻极了
春水绕城楼，坠着流苏的马车跟着我们
骑马的姐姐真好看，白衣裳，红靴子
她坐在马背上问路，谁在一直打量着她
你这轻浮的汉子，怎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6。
清水河结薄冰，落在冰窟窿边的落叶呈灰褐色
“叶脉清晰又零碎。”我用木瓢敲击小铁桶
铁桶发出沉闷的声音，警告你
以后，你别和我玩亲亲了
也别再说要去和我父母提亲的事儿
骑马的姐姐远去了
还不收回目光吗，真不要脸
我的手被冰渣儿刺伤了。你也不伤心
我这么骂时，斜阳淡淡
映照着我的村庄
7。
你开始嫌弃
这年的春风，迟迟不肯从玉门关外回来
你们都嫌弃我
曾经出嫁，生过一个女儿
嫌弃我的小小身子，畏热惧冷
这些那些，我早从你的眼睛里读出来
杨家二少爷，你就是我家堂屋门前的青瓷碗儿
装啥都易碎
走吧，我要跳舞了，天色暗了
月亮就要出来了
病得太久，我已经穿不上那身华丽繁杂的戏服
8。
这是谁家姑娘，还不回人间去
她坐在枯木上，青裙乌发
许多细小的花朵盛开在她弯曲的脊上
她兀自唱歌：南山上
长满绿苔的墓碑还在
烂掉的棺木和衣裳还在
可是我的哥哥已经提前离开了
他从一副断开的骨头上坐起
没赶在更深露重时再次回来看我
他不愿再次弄响家里的锅盆碗筷
他坐在一只乌鸦的背上
乌鸦驮着他，越飞越远
9。
哥哥，当年为你净身入殓的老人找你去了
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时分
老黄牛在岸边悠闲吃草
水草缠紧他的脚
太阳河的水撬开他紧闭的嘴
河水差点涨爆他的肚子啊
你知道的，他终生未娶
村长号召大家捐钱
一副薄皮棺材，几枚木钉安置了他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双皲裂粗糙的手
在生时未曾握住什么。临了临死
也只是空拽拳头，恍惚要把什么打碎
《与罗平斌》
1。
乌鸦卜卦用的是枯树枝，狐狸占卜用的是六月的栀子花
我嘲笑她们，有什么分别呢
尘世不在几声鸦啼里磨损
也将溃于狐族精怪的法术
牲畜存栏数，寓意还有多少村庄还在
红刀子进，必要时还可以从心上剜取下来
倒是这些春天，年年都来
老桃树祭出新桃花，没有一枝不红的
在烟雨楼里，莺歌燕舞好不闹热
露水姻缘，比比皆是
罗平斌，你要躲开这一季的雨水
深居简出，安心去和桃花生下那年的孩子
2。
清晨，与草叶上的露珠谈火烧云的形成原因
红彤彤的太阳从山脊之后慢慢升起
屋檐下，蜘蛛织好了五行八卦图
蛛网上的水滴，为何不是解卦的小楷字
云朵变幻颜色，形状各异
轻轻的风，盖在沉静的山谷上
野花盛开，无须提醒时辰
罗平斌，你爱过的女人都是从这里背井离乡的
也可以说，她们是你心上的火烧云
幻化成无数头膏腴的小兽
所以，卜卦问蜘蛛有何用呢
你们抱着相似的先知，人间到此
只给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缓慢回忆
3。
立春刚过，拂面风比隆冬冷
唯有此时，田土里是没有任何收成的
山坡上都是才出芽儿的草
麦苗低矮，青黄不接
这个季节，有人成亲有人散伙
有人出生，也有人去世
罗平斌，我在想啊
有没有女人采鼠曲草嫩叶儿为你做青粿粿
她摘二两新鲜的桃花花苞为你烹茶
这都是假设。毕竟
三页素笺接不住虚火的爱情
你在爱恨间往返，背景伶仃，无喜无悲
《戏里桃花》
1。
徐荣学，山野桃花开得灿烂夺目
这让我恍惚极了
我看山石似桃花
炊烟似桃花，风云似桃花
陇原的桃花，巴蜀的桃花，江南的桃花
各地桃花不在同一天盛开
其实，也是相差无几的
满山满坡都是
一树树，一簇簇，一桠桠，一枝枝
我记得康熙五年，你十六岁时候
所居的板壁屋，屋顶桃花落满
你深爱姑娘名叫桃花，模样娇艳
她因为你酒后唐突咬破了她的嘴唇
桃花低头嘤嘤啼哭，也很好看
2。
徐荣学，我知道血的鲜艳恰好盖得过桃花的招摇
我最爱的男人死于康熙八年春天里
未有婚约，我就为他生下五个女儿
他卖掉了我五个女儿，大女儿八岁
小女儿才满月
他还骗光了我的金银细软
钱财没有捂热，他就死于仇家之手
我不计前嫌
他舍得死，我也舍得埋他
把他埋在桃花林了
桃花粉，桃花红，桃花树下掩罪孽
我用小楷字书写墓碑：无名氏。恨不起
3。
徐荣学，三丈青松比桃树高了不少
百尺藤萝也比桃枝儿茂盛
可怜了你，羽扇纶巾
落入我这么不堪的女人手里
好吧，我不嫌你名声不好
你也别介意我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
我有的是力气，不惧豢养迟来的爱情
仅有三亩陡坡瘦土
不宜种粮食和蔬菜，只能尽栽桃树
须得我日日肩挑背磨
你在清风阁读书习诗，满嘴之乎者也
我愿意摘桃花酿酒卖钱，供你考取功名
要好好的活给别人看啊
毕竟不知道几百年后，我们和桃花还会不会相遇
《最尖锐》
心藏暗伤的鸟儿在身后。我们避而不谈
黄昏里又是黄昏。斜阳隐，冷风劲
它在原来的地方。我在现在的地方
而重庆还是这么大。人群熙熙攘攘的
他们不曾留意悲伤的人和悲伤的鸟儿也是他们
他们不曾留意独怆然而泣下那些无形的刀锋闪烁在旅程
《别绝望》
在南山上碰到的友人，在江北
碰到就成陌生了
这么长的路，予以疏远
左转弯右转弯的
情义无价是妄语
当初借出去的钱是唯一可以念的
这让我想起凉薄的人
如果搁进凉薄的事里
借钱时的孙子长成还钱时的祖宗
我并无悲伤。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的确良》
弃恶向善，倾出来更多挣扎之痛
换一条路走也须谨言慎行
所以你们要安静点嘛
卡其布或者纯棉，亦或是真丝
都只是包裹众生相的粽叶而已
而内质在于火。燃点的高与低
熊熊亦或微弱。不可深究
《近距离》
我的梦里，有无休止的大雪
我在纷飞的白色花朵里
又想了你一回
绝望的人死死抱着将醒的梦
当时我离你那么近呢
眉头抵着眉头。嘴唇对着嘴唇
《入冬日》
雪儿眼泪巴巴的要求我给她买下那条瘦狗儿
我拒绝。她哭一会就不哭了
当时人来人往多。寒风摇晃着老树
《淡淡二月》
正月之后，接下来是二月
我是长征路上的土八路
想着一年伊始，指不定有什么在等着
莫明的怯弱和莫明的勇敢
作祟于骨隙。隐隐的阵痛相似
胜利在望之前的饥寒交迫，让我不堪细说
《霍庆山》
一。
清白的来路已被衰草遮蔽，偌大江湖到处都青楼客栈和假面人
浮于尘世的各种罪，从众生蹒跚而来
那么，入乡随俗也不算什么
霍庆山，你也去找一处热闹地儿
看中的房子，要不计代价租下来
买几口大缸，找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做伙计
扯三丈红绫，上书“良人酒”
良人酒是否醉得死人，真的不打紧
二。
所有兵器都藏好，高粱酒兑上清亮的河水
焚毁我们的锦冠华服，从此以后
我们就是一群安份守己的生意人
看见那些从客栈走出来的妖艳女子要笑脸相迎
不许殴打那个日日赊酒的糟老头儿
不许牵着瘦马在房梁上走来走去的
不许和掌柜顶嘴，霍庆山
请不要杀死那些前来挑衅的过路客
三。
故乡的柿子熟了，漫山满树的红柿没有人采摘
我依然回来
佯作断肠人，是很容易的
只须站在落光叶子的老树下
想起那些年的闹热光景
流两行寡淡的泪水
河渠边站着几只毛色光亮的乌鸦
那些叫声哀伤的黑鸟
对你视而不见，霍庆山
那些告密者，喉间有千言万语在咕咕作响
四。
霍庆山，这么简单的伪装应该会啊
看黑说白，吃酸说甜
说河水潺潺全是酒呢
我们有最擅长的伎俩
为了掩盖更多新鲜的伤口
势必，亮出与乌合之众不同的绝技
易容术，穿墙术，点石成金术
因为，从客栈走出来的那些人
精通十八般武艺
小小龟公，凌波微步施得妙极了
五。
那时桃花，开不到流火的七月
恨不恨春风，已经无关紧要
来路始终在原来的地方
江湖的出入口，在东南西北
我们热爱着的江湖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你看，那些从江湖逃生的人们
那些被我们遗弃的三亲六戚
在到处打听锻造墓碑蘖磐钉的人
霍庆山，他们又在窃窃私语：
有说我坏得透毒的，说你蠢笨的
他们喝光我们的好酒
却不一定拿得出几文钱来
《生孽》
1。
朝着病中继续走，就可以回到原乡了
只有我的祖母还在
她是山谷里一株野石榴树
我回到她的身边，我是一块半埋泥土的石头
有半季青草覆着我
有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
落入近旁的溪水，光影似碎金
我再也想不起人间
我想不起我的父母和孩子了
2。
第一世的父亲，他姓曾，是个裁缝
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绣娘
我是老大，下面还有五个妹妹
一窝女儿，让我的父母抬不起头来
逢灾年，三餐无继
米汤糊糊骗不过干瘪的肚子
我白天带着五个妹妹漫山遍野找野菜
夜里就一个人潜入财主家里
偷黍米，偷油罐儿，偷绣花鞋，偷扁挑
那次又故技重施，恶犬狂吠扑咬
我被咬得浑身是伤，卒年九岁
3.。
第二世到第十世，我都没有活到长大
一世比一世悲苦
我忘了姓氏
回到一枚石头里，没有一丁点儿暖和的地方
母亲爱我，或者不爱我
都阻不了孤坟对我的传唤
一遍遍死，一遍遍活
有许多哭声
让我对长大之后的日子没有了渴望
只有祖母，从没变过
她是一株石榴树，在我的坟边开嫣红的花
4。
十世之后，我就可以慢慢长大嫁人了
体验了月潮的阵痛
生养儿女的阵痛
每一世都穷困潦倒，面黄肌瘦
人们说的美好爱情我没遇到
我的男人，不是樵夫就是打鱼人
粗鄙己见，还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日日提溜个鸟笼
他从我门前经过，吹响哨儿
我就眼波流转，胡思乱想起来
我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
眼底心上秋水汤汤，正要淹没一些什么
5。
祖母也劝过我，要想轻松一些可以学她
轮回一次，生下儿女就算完成任务
我的祖母，孩儿两岁她就丢下了
我是做不到的
我养儿郎，想他们可以参军，打仗
割下敌军首领首级
得封赏，做将军，光宗耀祖
我被虚无的荣誉牵绊
是一株轮回百次的石榴树的智慧
与一枚石头的愚笨对峙
我从未悟道，活得烟熏火燎的
6。
允许乌鸦歌唱，这只与世不睦的黑鸟
她在石榴树上盘旋不去
心有不忍
这满山的草木，坟墓上盛开的花朵
溪水里的鱼虾
这些不肯再世为人的魂灵
是你们第几世的亲人
我是一块石头，依在遭受虫蛀的石榴树下
这株石榴树是我的祖母
红花映月多么美，是生卒不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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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3-9 20:43
沉默卡
发表于 2024-3-9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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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9 2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