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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七月的肩膀上
蕾梅黛丝是我心里最美的夏天，
她却坐着床单，和清晨一起飞走了。
她留下的空房子，
只有我的过去，蛛网一样，挂满了四处乱跑的墙。
她银杏一样的笑容，趴在上面。
就像时间的甲虫，永远爬不上玻璃。
有时我去看它们。
就像黑夜里我看着镜子，并不能看见自己。
七月是最热的一天，
我却爱着更热的爱情和想象。
我住在白天的心里，
就像我靠着夜晚的肩膀，它们并不能给我，安慰。
安慰我，四十岁了，还能这样单纯地爱一个人。
安慰我爱她，还想她能同样地爱我。
◎同样都是大哭一场
看见有人在微信里，接二连三地死去。
你会大哭，我也会大哭。
看见离此七百里处，有城市，正被锁在大雾里。
我会大哭，你也会大哭。
哭是嘴巴累了，让眼睛说话。
哭，是心疼了，让表情回答。
哭是一群树，在路边兔死狐悲。
两年了，那对失散的情侣，还没有结伴回来。
人间的口罩，仿佛永远用不完。
世上的疾病，还不能，完整地还给医院。
同样都是大哭一场。
人类的悲伤来的太快了一些，植物的悲伤才显得善良。
它们躲在对面的山坡上。
一朵挨着一朵，仿佛还在依靠人多取胜。
只有阳光依然那么轻佻。
不洗手，也挨个摸着它们还没做核酸的脸蛋。
只有八百里的伏牛山，等不到太多的人来爱它。
不悲伤，也不痛苦失声，仿佛从来没有大病一场。
◎冬天的，春天的，同夏天的一样，我说树
冬天，爸爸得了血管瘤。
我以为他会大病一场，然后再也看不见他了。
春天，妈妈的手骨折了。
我以为她会大哭一场，然后再也不敢，去见她的麦苗和稻田了。
我以为的，只是天一黑，太阳就死了。
人一走，城市就凉了。
可夏天来了，我看见树上的绿色，
比有花的时候，还要深刻。
十年不见的人，突然聚在一个群里。
没完没了地说话，就像瞬间都没完没了地活着。
仿佛十年的风雨悲欢，都在一个字里。
哭过是它，笑过还是它。
只要有爱，无论春夏秋冬，
我都天空一样活着。
我都天气一样，爱着远方的树，近处的你。
或者近处的树，远方的你。
◎在中国，只有我窗外的荔枝是最甜的
在中国，只有我一到广州，
就想和岭南的雨，一起在树上哭泣。
只有我，一想起深圳的窗子。
就想住在里面，下雨也不从过去里出来。
荔枝的甜，是红色的。
它没有形状，可我一直等在盘子后面。
爱情的香，是黑色的。
只有夜晚，我才想用眼睛和你说话。
你的眼里，住着一只兔子。
我给它的耳朵写信，它白色的羽毛也能听见。
它柔软的心里，住着我。
我是我心里最轻的情话。你一心疼，它就跳出来了。
在中国，只有我这样心惊肉跳地挑逗你。
把你甜甜地说话，都当做夜晚和爱情。
就像，岭南十公里处的那棵荔枝。
我不仅负责结果，还负责向你开花。
◎一群羊在乌鲁木齐走成一条河
一到春节，就有一群羊，
从新疆，翻山越岭，坐着火车回来。
他们有的拖家带口。大包里装着棉花，
小包里，装着衣裳。走到那里，就把家运到那里。
有的孤身一人。把妻子摔在边疆，
把孩子留在山里。只为了，省下过年的一张车票。
最小的只有十六岁，因为读不懂卡夫卡的《变形记》，
就把自己从学生，变成了打工的。
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讲天山的雪，一年都流不完。
有时从北疆到南疆，比上海到北京还远。
哈萨克斯坦的土地，还是那么古老而沉重。
他们偷完一麻袋的冬虫夏草，就会遇见牧马人的鞭子。
采矿的人，死在矿石里。
摘哈密瓜的人，死在沙漠里。
我读不懂他们的冒险，
就像我读不懂，余华的《活着》，活着活着，就死了那么多人。
看着树下活生生的人群。我却仿佛看见，
春节过后，他们就要重新成为一群羊，走在乌鲁木齐的火车站。
先是一条河，然后分成无数溪流。
有的去了吐鲁番，有的去了库尔勒，有的去了更远的阿尔泰。
远远地，我看不见他们的样子。
我却知道他们是我的叔叔，伯伯，哥哥，或者弟弟。
◎黎明要出现的地方
这已是我做的第十四次核酸，
虽然我的小镇上，还没有一例确诊的。
我们已习惯了，没过多久就有一次的隔离。
要绕很远的路，才能找到为健康而开的小门。
我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个场所，
出示我的行程卡和健康码，以出示我的清白。
我孜孜不倦地，扶正我的口罩。
以向路人证明，除了不想伤害自己，我也不想伤害他们。
读到死人的消息，我没有像前年哭的那样厉害。
可一到夜晚，我总是不小心，对他流下远远的泪水。
所有的城市，都成了三只颜色的虫子。
红的让人揪心，黄的让人担心，白的让人放心。
我们住在同一个夜色下，却温暖着不同的月亮。
我替自己感到卑微，我替他们感到慌张。
黎明是从海上升起的。
可有海的地方，不一定安全，清晨就来的更早一些。
七月，国人同悲。
大地苍茫，所有人都以明天为生。
我还是只能做一个良人，
把我的身份证和健康卡，整齐地装在我微微发亮的口袋里。
◎多想在一块草坪上呆一下午
多想和去年的我，
见上一面。告诉他，除了多活了三百六十五天。
我基本什么事也没有做。
多想和五年前的我，
也见上一面。
他以为的结局，都是错的。
他以为的开头，从来没有发生。
多想和他们一起，去阻止更年轻的我。
不要把生活全部当真，
不要把梦和梦里的梦，全部当成虚无。
更不要把写过的诗，
全部送给女人。
她们读了会哭，但更多的是用来遗忘。
多想和所有的我，
坐在草坪上。
他们的财产是我的，
他们的知识和记忆也是我的。
我甚至可以做一个皇帝，
从他们所有的女人中，
找出最年轻的，最漂亮的，最知书达礼的，
做我那天下午的皇后。
我的内心如此丰富，
绝不输于，任何一个现在的我。
◎想看你夜间的繁华
你的灯光轻飘飘的。
和月亮一样远，却没有它那么重。
你个傻B。我爱你的时候，
我的灵魂也没有轻了十斤。
你的声音软绵绵的。
不是圆的，而是方的。
那你来啊。
我在淮海路订了最好的房间，
你来了，
我就告诉我的手机号和你房间号。
夜更加远了，
看不见清晨在它的侧面，
还是后面。
咖啡馆的甜，也弯曲得，
看不清是灰色的，还是褐色的。
把孤独当做爱情，
我们的内心越繁华，我们的身体就越荒凉。
我听不清是她说的，还是我自己说的。
也许我的城市也住进了，
她的城市的心里。
亲爱的我已经把大片的孤独撒进了田野。
你一定要在凌晨一点一分，
给它们准备好骨灰盒，
或者清风。
◎比月光更大的雨一滴一滴落在石楠树叶子上
你的白衬衫感冒了，
我陪了它一个下午，它还热的直冒汗。
这比前天晚上我自己中暑，
更让我难受。
那是你在爱我，而这是我在爱你。
我们爱了一十六年。
还没有，让爱疼的比疾病还要难受。
作为丈夫，我刚刚及格。
作为妻子，我给你一百分，
如果你自愿减去十分。
那十分是你嫌弃我吸烟，
打呼噜，
洗澡的时候不够认真，
吃饭的时候声音太大。
我的四十分，
也是这样简单繁琐。
三十分是因为你，
十分是因为我们的女儿。
她十二岁了，
我还把她当成两岁的乌尔苏拉来敬养。
她是正月还在长大的白月光，
你是十一月，还不服老的倾盆雨。
你们一吵架，我就最像一个警察。
先是问明事由，
然后依据法律，判谁今晚不许说话。
如果还不解恨，
就让另一个去院子里，
站成一颗愤怒的石楠树为止。
其实月光睡在隔壁，雨声落在窗外，
岂不万民得安。宫斗剧再也不能成为我的坐山观虎斗。
◎在老虎身上裹一层红布
为了内心的安宁，
我在里面圈养了老虎，蛇，和猴子。
对付女人，我使用蛇。
她爱我的时候我缠着她。
她不爱我的时候，
我也缠着她。
对付男人，我才使用老虎。
他和善，我就住在山林里。
他暴躁，我就住在大街上，办公室，
凌晨两点的地摊上。
对待真正爱我的人，
我一律运用猴子。
你敬我一尺，我就爬到最高的树上。
你给我一滴水，
我就给你偷来无数的蟠桃。
很多时候，我都给这只老虎，
裹着一层红布。
防止在我妒忌，猜疑，暴躁时，
它自己跑出来，伤及无辜。
猴子，蛇，老虎，
都是我谋生的手段。
那红布是我做人的体面，教养，和底线。
◎唤醒一条河流
村子的东边，南边，西边，都是山。
只有北边，才是一条河。
河里英雄辈出，
最大的一个曾做了总督，
死了，还立过牌坊，
直到一群热爱文化的人，
在下午把它们砸碎了。
他们打倒一切，
最后发现最想打倒的是自己。
于是又连夜返城去了。
这里也曾稻香蛙鸣，
鱼深虾浅。
漂亮的李蓉芬和章书慧，黄秀芹，
还曾在这里一起放牛，
直到她们先后去了城里，
先后嫁给了城里的焊工，电工，和临时工，
嫁给城里人，就也是城里人了。
初中时河已经很小了。
连年的学大寨，
方圆十里的田地，
都翻成整齐的石堆和沙堆了。
我也因为有了工作，
成了城里的人。
前天，我从河对岸路过。
河这边，正有几个老太太，
高举着瘦瘦的手臂，
古老的棒槌，
一上一下，认真锤着河里的石头。
我不想叫醒她们，
也不想阻止她们在天空画画。
那是一群母亲，
也是狗剩，牛娃，和我的妈。
◎他在一部经书中诵读玫瑰
读王二小的，后来学会了放牛。
读邱少云的，
后来喜欢上烧火，
天天在村里陪老婆做饭和熬草药。
读刘胡兰的，
后来成了自己的特务，
一辈子在城里监督着自己，
不要穷的只剩下自己。
教我们读书的孙国军，
当时他还没有小学毕业，
教完三年级他学四年级，教完四年级他学五年级。
带我们读三个小和尚时，
他很认真，
好像一个老方丈，正领着一群小和尚在挑水。
喜欢捣蛋的李二牛，
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凳子上。
孙国军一棍子下去，
李二牛的耳朵没了，他的老师也没了。
三个月后，领我们读永不凋谢的玫瑰换成瘸腿的三姑。
蹩脚的普通话，
既不像苏联人，也不像中国人。
但那时我们已经不敢大声笑了。
害怕再没有人愿意来这山里，
做两块钱一个月的老师。
再后来书里没有了玫瑰和小和尚，
也没有了黄继光，邱少云，刘胡兰。
陪我读书的，
也不再是二牛，石头，和狗女。
而是鹿珂，牛珊珊，和苏东书。
◎我们住在绿叶上
喊我去偷叶子的人，
半路上，一个人做木筏，
去了加勒比海。
他的孤独，我送给了火车上的陌生人，
由他带向更陌生的地方。
我的孤独，从此和我一样，
变得更加孤独。
它去树上，它觉得叶子越来越重，
树枝越来越轻。 树只是一个载体，
却比地球更想活在土里。
它去镜里，它以为它才是真的，
我才是假的。
它有高尚的灵魂，我只有卑鄙的肉体。
它去被窝里，
它想一个人睡，我就是空的。
它想两个人睡，我们才又合二为一
有时我想把它摔死在路上，
有时它想把我摔晕在门上，好一个人上路。
有时我们一起吃饭，
有时我们分开吃饭，
我吃的是粮食，它吃的是我的心。
有时我们一起去书里，
我走了出来，它还舍不得那些黑色的灵魂。
我们生活了一辈子，
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它不给我任何的帮助，
我也不给它留下虚伪，薄情，无知的骂名。
◎淡蓝的从远外涌来
孤独是蓝莲花蓝色的泪水在内心的死去。
你却将它装在玻璃瓶里，
一滴一滴，倒进离哥伦比亚最近的一只蒸馏瓶里。
布恩迪亚已在书里死了几百年，
海水再蓝，
也无法将它带到1810年。
那时的马孔多，
还是一个没有冰块和望远镜的下午。
阿尔卡迪奥，热的只有和表妹睡在一起，
才能减缓生活的痛苦。
明天的房子里，住着奥雷里亚诺的十七个孩子，
虽然它们也会在同一个早上，
被历史和宿命的猎枪，
割下了脑袋。
但至少他们用同一个名字，
证实了母亲是虚幻的，
父亲也是虚幻的。
坐床单飞走的蕾梅黛丝，
也会在1928年的清晨，
坐着蓝色的蜻蜓飞回来，
告诉我们和明天，
一切都是蓝色的，
香蕉和它流出的泪水也是。
◎谁提着闪电的鞭子，谁就是我远方的人
把长河当做落日的人，
圆满地死了。
把大漠当成孤烟的人，
耿直地死了。
只有把闪电当做鞭子的我，
还孤独地活着。
孤独地用自己的身体，
抽着自己的影子。
孤独地用词语和句子，
抽着肥胖的诗歌。
孤独地用虚幻的天空，
抽着结实的大地。
孤独地，孤独地，把余生抽的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一颗想死的心，
和一具等死的肉体。
◎更多时候我们会到江边去吹风
写诗累了，
我们就去找女人聊天。
聊天久了，
我们就和她谈恋爱。
恋爱崩了，
我们就去喝酒。
一喝醉，
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更多时候，我们去江边，
看鱼吃着水，
看水吃着平原，
看平原吃着地球，
地球吃着太阳，太阳吃着星空。
一想到星空，
我们就空荡荡的不能行了，
就风一样的散了。
仿佛从来没有，
和谁去过江边，和谁谈过恋爱，
和谁喝过酒，
和谁写过什么诗歌。
◎我把年少时光的回忆煮在饭里
苹果可挂枝头，
可放进盘子的深处，
可装进年少的爱情不吃它只看它只想它。
它从遥远的路上，一路蹦过来，像猴子；
它个头尚鲜，
皮肉皆嫩，
像少女的乳房。
它若有若无，
它有也是无，
还是倒进锅里，炒一炒。
像时间从油瓶流出像星星拌在沙子里像情话在铲子上飞
像苹果找到自己的心像餐桌回到清晨像月光照在正午。
只是我在今天的餐厅咬了它一口。
你却没有在昨天的课桌下面，
再递给我一颗这样的苹果。
◎我是一朵睡着了的火焰，来到你家乡
伟大的马尔克斯，去女人的心里，有几条路。
从陆地，要坐火山；
从黄昏，要做沉船；
从海上，要坐台风，并用眼睛蒙住你的衣裳。
他不是巫师。说的话，
却像魔法。说完，他用手指点燃了火焰，
并一连三次展示给我看。
直到，他把它们，缓缓放进他的上衣口袋。
火焰里，有橙子，像地球。
有绳子，像轮子，
他拉了三天，才把丢失的荆棘鸟，从那头拽回来。
回来的还有庀尔拉，
她美丽的乳房，依然那么新鲜，洁白，
即充满生活的弹性，
又布满吉普赛人的放荡和勇敢。
我的美人，我只差用指头点燃火焰，
我就能见到你了。
见到你，
我就把你过去的美丽全部烧了，
然后我们再去，
它清凉的影子里，
共度余生，
共同把失去的时间用时间找回来。
◎被风吹老的事物记忆犹新
除了爱你，
我还要在，有风的下午，去看你。
把你没有弹完的钢琴，
用想象填满。
那些跳动的音符，像天鹅，
刚刚到达湖面。
有的浮在水中，等我将它们带回生活。
有的飘在空中，像是被空气，
锁住了翅膀。
有的走在草地上，
脚却像，陷在过去，再也拔不出来。
仿佛你走后，它们一直这样，
留在这画里。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你。
把你没有唱完的歌，
也这样贴在墙上。
把你没有说完的话，
用风凝固下来，
用时间做成金鱼，
用金鱼雕刻成你想要的任何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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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2-7-15 09:22
沉默卡
发表于 2022-7-15 09:2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5 1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