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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蒹葭》
醒得太早,于是读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溯游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是一首秦地男子思念爱人的歌。秦风多强悍,而这首诗歌却如同流淌于诗歌里的河流一样,苍茫,婉转,清朗。
那么,读题目。
“蒹葭”也就是芦苇。首先,我们用意象去读诗,而不用翻译的方法。因为,从诗的韵律和韵味看,诗歌不可以翻译。当我们读,我们就可以体会到“蒹葭”,这个在现代汉语中消失的词汇自带一种古雅的美。读古典,本身就是一种“溯洄从之”,一条河流把我们带到先人生活的水之一方。诗歌中的那一条河流时而曲曲弯弯,时而宛如线性的时间本身。当我们读,我们便感受到河流,感受到时间,感受到那个美丽女子,以及始终飘渺无定的形象。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中坻,她始终走不出水、蒹葭,以及茫茫白露。整首诗歌也就是三个画面,每一幅画面都是水汽氤氲,且留白极大。
另外,顺便说一下,诗歌的题为“蒹葭”,和我们现代诗歌的诗题也不太一样,取首句前二字作题在《诗经》里最常见不过。
再看主题。蒹葭不是主题,“所谓伊人”才是主题。伊人本来是女性的第三人称,但是诗中用的却是所谓伊人。为什么不直接用第三人称呢?
我们比较一下“你”“我”“她/他”这三个不同人称,不难发现,第三人称与说话者我并不直接发生关系。第二人称你与说话者我才会直接发生关系。“所谓伊人”,我想应该介于她和你之间。我们还是再读诗歌,我们会发现,那个时候,诗人“我”想念那个伊人,她虽然飘渺无定,但专注的力量彻底征服了“我”。我的思绪始终跟从她,她在这里,在那里,她在一切看过她或者可能看到她的地点,这种专注,使遇见发生。当她充盈于我的天地之间时,她成为我的世界的焦点,这时候的她不再是简单的那个第三人称,但是,她此刻依然不在场,如果她在场,更加亲密的人称“你”,就会出现。
那么,所谓伊人,她究竟是谁呢?无疑,这是一首恋歌,“所谓伊人”是诗人歌咏的对象,诗人跟从她回顾源头、眺望远方,她则以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出现在水边,在一个盛大白露始终未干的早晨。读诗歌,我们不能不读意象,在这一点上看,诗歌虽然是语言艺术,却更接近绘画。读河流,我们读到时间的流淌;读那一场始终未干的白露,我们读到时间的定格。那个幻影一般的形象偶然停驻水边的时候,时间定格,是诗人感受到的召唤,我们读诗,我们也以图像的、思考的、内在的东西应答她,她使我们觉悟,她不再是她,她只是所谓的她,她其实就是“你”,一种我们一直为之寻寻觅觅的精神本质。这种本质,我怀疑,是不是爱更容易使它呈现,还是只有在爱当中,我们才可以有所发现。
“蒹葭苍苍”“蒹葭萋萋”“蒹葭采采”,芦苇究竟有多少样子?它的颜色,它的茂盛样子,它的神采,都是因为爱的缘故,所以,情诗是最好看的,也是值得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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