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毒舌,却给妻子写了300多封情书,54 年深情不减
纳博科夫给薇拉写的情书透着一股鬼马劲儿: “天堂应该挺无聊的,到处都是天使翅膀掉的绒毛,所以禁止吸烟,”他又写,“不过有时,天使们偷偷抽烟,把烟藏在袖子里,天使长来巡视的时候,它们就悄悄把烟头弹掉:这就是你看到的流星啦。”
薇拉是谁?他的妻子,缪斯,秘书,编辑,终身枷锁和守护神。
1923年5月8日,这是他们初次见面的纪念日。当薇拉第一次出现在纳博科夫面前时,出于矜持,她戴了一个花斑黑色面具。
当纳博科夫寄给薇拉的第一封信时,他只是一个贫困的、在柏林侨民社区小有名气的诗人。在为她写最后一封信时,他是居住在瑞士的一个富有的美国小说家。
他们这一世相爱相恋就是54年,婚姻持续了半个多世纪。 她是他的中心,他为她写了一辈子的情书。
从1923年的相识伴随到了最后,约300封信存留,大部分书信展现了纳博科夫和薇拉鲜为人知的侧面,是其激情生活的见证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作家对爱情和生活的真实心路历程。
为人所知的形象开始于纳博科夫1950年他第一次将书“献给薇拉”,这正处于他们爱情故事的中途。
当1958年《洛丽塔》在美国出版,及以后的岁月中,源源不断的作品,包括他以前的俄语作品的翻译,还有他的英语新作——小说、诗歌、剧本、学术著作——出版时大多献给薇拉。
他对妻子薇拉的激情也持续了54年。
纳博科夫是出了名的“毒舌”,然而他对妻子薇拉却是一往情深,这样一个高傲的纳博科夫在给妻子的信中展现了自己所有的深情和柔情。
这位作家出名后,他和妻子一起出现在许多访谈的照片中,他用文字喂养她,她为他编辑、打字、开车、授课、通信及商谈的故事成为纳博科夫传奇的一部分。
她是他的人生注解,两人密不可分。
然而,他们共同生活的下半个阶段,从1950年到1977年,只占据全部书信的百分之五,而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五的信件反映了比这个享有世界声誉的生活阶段更紧张的岁月。
这不是生命的幻觉,如此种种,让人悄然拾取一份感动,相信这世上还有真爱。那些流逝的光影,在心头驻扎。 一方面感动于他对薇拉的长情,一方面感慨他的心头也曾有一颗不被他正面承认的朱砂痣。
纳博科夫遇到了能点燃他的薇拉,反之,薇拉也是,他们彼此都是命运慷慨的恩赐。
大多以为,爱,会随着时间的跨度而逐渐成为亲情,可这跨越一生的、激情四溢的书信,却写得异常丰满,几乎总是有趣、浪漫和精练,令人难忘。 “难道你没发现我们的通信似乎……单方面的?我对你很生气,以致信的开头没有问候你。起初我决定只寄给你一张白纸,中间几个问号,但随后我觉得不能浪费邮票。 说实话,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这是我的第五封信,但我只收到你的一封信……”
——1924.1.14
薇拉于他而言是多重角色。 她做他的管理员、代理、档案管理员、理发师、编辑、研究和教学辅助人员、秘书和四种语言的打字员;她还是一个赛车手,她是他孩子的母亲,她悉心照料他,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 当薇拉才21岁,带着面具走近他,当他给她写上只言片语之前她就听从自己的心意和他回应,从那一刻起她就是个意志坚定和有勇气的人。
从那时起,纳博科夫就认定“薇拉就是我的面具。”她身上有某种强悍和某种刚硬,早年也有某种脆弱。从一开始她就表现出她有自己的原则。 薇拉与纳博科夫分享生活琐事和文学财富的奇妙,他认为她是他所见过的女性中最有幽默感的。 但她承认,她天性爱挑剔。她从不唯唯诺诺,即使对她挚爱的人。 如果T.H赫胥黎是达尔文的斗牛犬,那薇拉就是纳博科夫的斗牛犬,尽管形如灰狗。 但纳博科夫围绕薇拉的坚定的支持,而建立起来的生活揭示了他性格的一个侧面,而这不常为人所知。 “我的欢乐,我的爱,我的生命,我难以理解:你怎么能不跟我在一起?我与你难分难舍,以致此刻我感到失落和空虚:没有了你,就丢了魂。 你让我的生命变得轻盈、奇妙和五彩缤纷,你使得每样事物都呈现出幸福的光彩,始终有所不同: 有时,你的眼睛是烟灰色,很柔和,而有时候则乌黑,眉毛飞扬,我不知道我喜爱你的眼睛何时更多一分——闭上还是睁开。 现在是晚上11:00:我竭尽全力想要穿过空间看见你;我的思念请求一份凌空去柏林的签证……我兴奋而甜蜜……” ——1924.7(8).13
纳博科夫和薇拉,他们把平淡过成了幸福,很多细小的小幸福淹没了他和她。 在《致薇拉》的信中有他们的生活,有他们的爱,有他们的世界。
从他给薇拉的第一封信起,我们就可以逐年通过书信来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生活的世界。 随之探讨他们之间的通信有何特别的意义,以及这些书信如何有助于理解作为一个人和一个作家的纳博科夫。
纳博科夫的信中大多是最普通的内容,日常的生活、自己的创作、朋友的交往等,纳式语言兴趣盎然,有千奇百怪的昵称。
他用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昵称给薇拉写信:小甜点、小兔子、小老汉、小蚊子,小蛾子,小鼬鼠,小猴子,长尾天堂鸟,猫猫咪,小磅磅…… 他为她出各种各样的谜语和字谜,这些字谜形式多样,独出心裁,轻松,发笑,温馨并有趣,还有密码设置、迷宫及组词游戏等。
在一些信件里,他给她画了可爱的画,一条狗嗅着一只蝴蝶,一只泰迪熊的钢笔画,还有给孩子画的小火车,让人忍俊不禁。
当纳博科夫1926年在给薇拉的信中写到食物,1924年和1936年的信中写到家庭事务,1937年的信中写到他的收入或女士们谈论他眼睛的颜色时,他的措辞一如他在1944年的信中,写到住院或1942年和1970年的信中写到蝴蝶收藏。
从第一封信到最后一封信,纳博科夫的文笔始终轻快又奇特、抒情又明晰、丰富又敏捷,成为文学史上伟大情书的典范。
是的,薇拉是纳博科夫永远的归途。
从这些信件里,可以看到纳博科夫身上所具有的,同时也是他认为艺术家所应有的宝贵精神:好奇、柔情、善意和激情。
就英语而言,理解他在书信中的激情,最恰当的例子莫过于比较1926年7月3日信中的句子: “我爱你,我的猫咪,我的生命,我的飞鸟,我的流水,亲爱的狗狗……” 与他最著名小说的开头: “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
纳博科夫的甜言蜜语反映了他对母语的文字游戏的钟爱。他移居美国并转向英语写作,这甚至为他开辟了更大的空间以探索新的用词的可能性。 这些书信完整而又具体地呈现了这位作家在他欧美生活期间语言上所作的调整。
他的信,大多清越而温柔。
他将自己生活中哪怕是最不足道的事情或最微小细节的画面,都通过书信一一讲述给薇拉听,让他感觉她一直在他的生活中,从未有过异地的分离。 信中也体现了多变,即在话题、语气和视角方面的善变,仿佛就像薇拉的一时反应,或者是一个对话者、一个评论者或一个人物化的纳博科夫。 尽管这些写给薇拉的信各有其情景,但这些信展示了一种相似的情景上的完整性。 如其中两封,一封始自他们通信的开端,另一封则作为通信的结束—组成一个叙事之弧,跨越了独匠慧心且妙笔生花的几十年。
这些信件同时兼具散文的诗意美: 今天我对你的家是一种特别宽阔、灿烂的爱,充满了松树的味道——因为一整天我都在山上游逛,寻找奇妙的小路,弯腰,挨近熟悉的蝴蝶…… 林中空地上花卉的绒毛微微震颤,如同柔软的薄雪,蚱蜢唧唧有声,金色的蛛网---阳光的光圈---横贯小径,贴着我的脸庞…… 一阵飒飒声从林间越过,远处的山坡上云的阴影缓缓移动……它让人感觉非常自由、轻盈,就像我对你的爱。
——1924.8.18
他的诙谐幽默不仅体现在他的甜言蜜语中,甚至也体现在责备之词里: “我要去买邮票,糟糕的是你很少给我写信,还要买一把吉列剃须刀。以及对希特勒政权监控的逃避。” 薇拉能理解并解读他用的暗号。
四
信件也提示了纳博科夫写作生涯的编年史。 纳博科夫写给薇拉的信提示了他的写作,这些信是有关他的写作能量的文献。 他给我们制造了迷宫,展示了一个好的作家亦是个魔法师,读者至少应该欣赏甚或识破其骗局。 纳博科夫在信中设计的字谜游戏
作为一个棋题的编写者,一个投入的迷宫制造者,以及一个擅长说俏皮话的人,纳博科夫将他的许多书信变成一种代码游戏,那些短简便函成了小说。
如同果戈理,纳博科夫不失时机地将生活的一丝一缕或语言的一词一句变成一席小说盛宴,甚至他实际的财务状况也用虚构性的花絮来装饰。
他书信中的大部分文学虚构源于戏谑行为,而非实用主义。
让我们能看到众多的写作主题—诗歌、戏剧、短篇小说、长篇小说、回忆录、电影剧本、翻译——这些主题自有意义,就像由已写作品构成的树林中的点点磷火。
他写给她的信,不是为未来的读者,他更少意识到后人阅读,他只是享受每天给她写信的快乐: 现在我在等你。我有点儿遗憾,在某种意义上,这样的通信就要结束了,拥抱并崇拜你。
1970年通信日渐稀少,最短的只有几个字的便条:
“四十五个春天!” 信件展示了他们最后数年和数十年的节奏及环境变化。 这些变化反映了人生阶段的自然进展,此外则突出了一些奇异的经历: · 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经人和早婚的生活,一个业余的行家; · 一个受逐渐消失的侨民听众好评但非营利的作者; · 一个成功的教师,一个打零工性质的巡回讲学者,一个全职教授; · 一个富有和著名的作家。
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变化反映了他们之间长久爱情的自然进展,也反映了自最初相遇起纳博科夫和薇拉各自性格的独特性: 早期柔情蜜意、山盟海誓及作出困难的调整;中期应付生活中其他的焦虑和要求,最终琴瑟和谐,他们只求安度晚年。 “你还记得我们童年时的雷阵雨吗? 可怕的雷声在阳台上轰隆隆地响-顷刻 露出蔚蓝的天空 一切如同宝石—记得吗?” ——1975.7.14
纳博科夫以薇拉为圆心,以文字为半径,为他们多情而甜蜜的一生画了一个圆。 让我们相信,爱的尽头依旧有爱,婚姻也不是爱情的坟墓,他们通过彼此亲密的联结,而通往更为广阔的世界。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他们最好的写照吧,“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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