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戏曲——评剧《花为媒》
评剧是戏曲里的一只苹果,甜脆爽口,特适合北方人的口味。 《花为媒》尤为其中的经典,圆润甜美,清澈如泉,甘之若饴。 新凤霞也由此成为评剧的代名词。
认识评剧,比认识新凤霞更早一些。 儿时所在的村子,是公社所在地,辖十几个村子,因此也有了小小的繁华。 不仅有六天一次的大集,县里的电影队、剧团来演出的机会也多。也因此有一座引以为傲的戏院。 戏院启动的不多,除了全村重要活动,也就县剧团来了才开放。 票是要卖的,村民虽然手头拮据,但对这种凤毛麟角的演出还是舍得奢侈一把。
我们小孩子很少买票,都是跟着大人身后偷偷钻进去。 戏台很阔大,台下是土地,没有任何装饰,板凳也没有,每每都需要村民们扛着长几短凳,观看演出。 来得早的,可以占据前面有利位置,后面的坐着看不见,只好站在凳子上,最后面的看到的便都是人墙。 好在我们小,可以在人群里挤上挤下,或溜到前面,或钻进中间。总能占到便宜。 只是散场时会麻烦,每次丢盔卸甲的,都是小孩子,不是被挤丢了鞋子,就是掉了围巾帽子,被踩踏的事件也屡有发生,可见当时盛况。
闲话少说。仅有的几次观戏中,看的都是评剧。
最多的是一个叫天然的红角儿,长身玉立,扮相俊秀,声音甜美略带一点沙哑。 听人说,她是副团长,但有个演员比她实力还好,只是被倾轧,出台不多。 那个被压制的演员,叫唐小秀,后来终于来演出了一次,人没出场,声音先出,清透高亢,震彻整个戏馆。 一时,掌声雷动。 如果天然的声音是一块糖,唐小秀的声音就是一只瓶子,四壁垂满清澈的水流,而人置身其中,被甜润和清旷包围。
惊鸿一现的天然和唐小秀从我的童年远去。但评剧从收音机从电影屏幕上,更贴近了我。 这种曾被习称“蹦蹦戏”或“落子戏的剧种,产生于河北唐山的滦县农村,前身是莲花落,后由成兆才等人将它演变成“唐山落子”,1935年在上海演出时,正式使用评剧名称。 《花为媒》《刘巧儿》让我认识了新凤霞,认识了以流利花腔——“疙瘩腔”著称的“新派唱腔”。 《花为媒》里的唱段每一节都美不胜收,报花名尤其甜润可口,百听不厌。 新凤霞咬字的清晰自然,唱腔的不蔓不枝,不过不失,尾音里的娇美可人,转音的灵巧妩媚,美妙醉人。真是难以言说。 如果声音也有表情,她当得起“巧笑倩兮眉目盼兮”这样的赞誉。
《花为媒》的结局花好月圆,而在舞台上创造了许多美好形象的新凤霞,人生并没有那么完满。 1955年,丈夫吴祖光在运动中被打成右 派,押往北大荒劳教。 1957年文化部的一个头头把她招去,说只要她同丈夫离婚,就可继续她正值巅峰的演艺事业。新凤霞回答:王宝钏等薛平贵等了十八载,那么我可以等吴祖光二十八载。祖光是好人,我等他。 一句话,让新凤霞成了评剧院内定的右 派。接着的“文革”,又被剥夺了做演员的权力,1975年她半身瘫痪,再也不能登台唱戏。 好在好人有好报,许多崇拜她的后起之秀尊她的戏品,更尊她的人品,拜入她门下,成为其弟子。 这其中,就有本地如今颇负盛名的刘秀荣。
刘秀荣天资聪慧,14岁考入阜城县评剧团。第一次上台因演员不能到场,临时被推了上去,这一推,推开了她的舞台生涯。 17岁时,她成了团里的台柱子。 她喜欢新派,几乎到痴迷的地步。 后来终于鼓足勇气,把自己唱段的录音寄去北京,希望能得到新凤霞的指点。 机遇总是留给勇敢的人。七天后,她真的收到了回信:小刘你好,听了你的录音,我很高兴,希望你到北京来,咱们当面研究学习办法。
新凤霞慧眼识珠,刘秀荣发扬光大,不仅成了一介大家,还第一个把评剧带到国外,被香港报界誉之为“小新凤霞”。
多年之后,刘秀荣又收徒若干。前年,在她的家乡,遇到其关门弟子,阜城县评剧团的演员刘丽丽。
明眸善睐,谦和温润,在装修一新的文化礼堂,刘丽丽单独为我们唱了一段花为媒,其声婉转明丽,委婉脆美、如小河淌水,珠落玉盘。颇有新派神韵。 又一日,由其引见,得以访得刘秀荣真容。
身材不高,但雍容华贵,已过六旬,然神清气满,双目含笑,眼光如电,与我们相谈甚欢,完全没有一点名人的架子。 戏品如人品,有新凤霞那样的大师,必有此等佳徒吧。
只是未能听过刘秀荣的现场演唱,录音倒没少听,较之新凤霞,她更多高亢激越之音,也是早期学过河北梆子的底子所就吧。
近些年,刘秀荣时常回乡,与徒弟们同台献艺切磋,而刘丽丽们,更是活跃于乡村城镇的大小舞台。
回望经典,不由更喜后来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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