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路内写的中篇小说,真实地描写了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国企厂区的时代场景,工人阶级的生存状态。
作者从水生父亲在田里找到的最后一根野胡萝卜切开了,给一家四口吃下去开始逃难落笔,用白描的写法,平淡地写着一路饿死的行人,父亲和弟弟的失踪,母亲找父亲的死亡,到水生进了化工厂,从进去就知道化工厂有毒,一群人在有毒的恶臭的环境下,如蛆虫般的生活,蛆虫互相撕咬着出卖着,以换取可怜的一点需求。。。。那个年代啊,一个工段长就能毁一帮人的一生,那个年代啊,踢一下工厂的阀门就入狱十年,那个年代啊,七尺男儿为一点补助就能跪一天一夜,那个年代啊,一个寡妇不得不屈从车间主任的淫威而被人羞辱,而羞辱的人一个个又想满足自己的需求,那个年代啊,一条命如蝼蚁,捏死就捏死了。那种看似没有感情的描写,血淋淋的展示出麻木的人群,无言的惨烈,正如作者自序中写到的“仍有某种洪荒年代之感”,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化工厂有毒,会让人身体生癌,而社会中的恶,比癌更可怕。当制度允许甚至鼓励恶大行其道,恶人大权在握,人们只能挣扎着苛活。 师傅是慈悲的,水生是慈悲的,书记的内心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份慈悲,但慈悲仅仅是暗黑中的一线光,却无力与恶较量,更无力惩治恶人。就像一只恶犬能看管住200名犯人,当恶人不但作恶且逐渐攀上权力之峰,所有的人就被关进了囚笼。根生的残与死,汪兴妹的死,不是一个人的恶,而是一群人的恶。不仅是人的恶行,更是制度的恶果。因为制度赋予了一些人残害与压迫另一些人的权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权力呢?人的生命和尊严怎样才能得到切实保障?这些是路内的文字引发的思考,也是人类世界面临的永恒难题。根生和汪兴妹的死,是彻底的绝望,是被迫害的底层弱势群体最后的抗争。这种弱,是在权力之恶、制度之恶下的弱,而他们强壮的身体和旺盛的生命力乃至所有的血性都被这样的恶碾得粉碎。
我一直回避看这样的小说,我容易被引起感慨和悲哀,这种心情会影响我的情绪,会悲悯那个时期生存的人们,会在他们的身上看到我的父母,会有一种困兽的徒劳感和欲哭无泪的悲愤,他们那代人吃了太多的苦,不仅是物质上的窘迫,更有精神上的压抑。如果恶人能够为所欲为,甚至借助乃至掌握公权力作恶,这个社会就会助纣为虐,就像孟子所言“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那样的“高位”就是不受监督的权力。
作者写《慈悲》,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多一点慈悲吧,而如今,如今的世界这样的恶仍然在一些角落存在着,文学的意义在于它能够激发我们去思考,去看清楚生命的真相,认清 真相,形成一种共识,形成一种力量,才可能抑制恶行,让人迫害人、人残害人、人剥夺人的惨剧和悲剧少一点,更少一点,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享有人的自由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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