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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21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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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关于西藏,我的了解只停留在书本和电视中。高耸入云的雪山,清澈纯净的蓝天,一望无际的高原,云团般的羊群,美丽的格桑花,庄严的喇嘛庙,能歌善舞脸蛋儿通红的姑娘以及洁白的哈达飘香的酥油茶,这,就是西藏。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似乎与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是完全不同的另外的世界,一个红尘之外的空间所在。
我跟的这家旅行团实在是他妈的糟糕,如果不是因为价格比较便宜,如果不是我在这个城市呆得人都要长毛了,我才不会跟着他们跑这一趟呢。事实上刚坐上旅行车我就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看到同行的几个妞儿还有几分姿色,我说不定真就打道回府了。
我们的导游是个长得很甜的姑娘,有几分像盗版的宋祖英,不到半天我就跟她混得仿佛青梅竹马似的。我叫她“小宋”,她第一次笑嘻嘻地叫我“周星星”的时候,全车至少有一半人冲着我乐,另一半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告诉大伙儿我真的叫“周星星”,我跟那个“周星星”没有丝毫关系。后来“小宋”就把那个“周”字儿给省略了,直接不怀好意地叫我“星星”,我尽量少答应她,我真的拿不准,这丫头是叫的“星星”还是“猩猩”。
车辆一路前行,大伙儿情绪都很高涨,车里的气氛非常热闹。“小宋”是个很善于营造气氛的人,一会儿让这个说个笑话,一会儿请那个唱个歌,把个旅途搞得仿佛“心连心”艺术团赴藏慰问演出似的。
车过德令哈,明显感到了凉意,空气中可以感受到高原的气息。渐渐地,车窗外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地银白,仿佛铺满一地的碎银。“小宋”告诉大家这就是察尔汗盐湖。一条大桥飞龙般横跨湖面,有列车隆隆驶过,比城市里更显气势恢宏。“小宋”说那就是著名的万丈盐桥。这一切引起了大家伙儿的一阵惊叹。
车到格尔木,我们被告知休息一下,可以下车转悠转悠。这里的集市很热闹,有许多内地很少见的水果,我买了许多水果,又吃了一碗牛肉面,——这里的牛肉面很地道,满满一大碗,离老远就可以闻到那股混合着草腥味儿的浓郁的肉香,吃上两口,你就会知道,都市里的那些所谓的正宗牛肉面是多么的欺世盗名。
我在格尔木的街头埋头对付这一碗美味的牛肉面,此刻我所生活的那个城市正是灯火辉煌。我边吃边欣赏着异乡的景色,忽然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在我回过头以后却什么也没有。
这一路上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一直想不出有谁会打我的主意。要劫财,哥们儿也不像是有钱人啊,这旅游团里款儿有的是,怎么劫也劫不到我头上;要劫色,哥们儿正中下怀是大大欢迎,——到时不定谁劫谁呢!只要不是同性恋和艾滋病,有一个算一个,咱是来者不惧亦不拒,谁劫谁不重要,实在不行,哥们儿从了她便是!
从格尔木一直往前到西大滩,公路边儿遥遥可见一座雪山,静静地矗立在纯净的蓝天下,在阳光里闪烁着熠熠的银光,仿佛是一个千年的童话。这就是海拔6179米的可可赛极门峰,即玉珠峰。车厢里一片激动,司机善解人意地放慢了车速,人们纷纷涌到车窗前,惊叹声和照相机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过西大滩往前就是昆仑山口。在昆仑山口矗立着3座纪念碑:昆仑山口纪念碑、原西部野牦牛队第一任队长索南达杰纪念碑和保卫可可西里纪念碑。在这里我们下了车,在三座纪念碑前瞻仰了一番。我站在纪念碑前,遥望着高原幽深的蓝天,感到这里和我生活的那个城市恍然是两个世界,这一刻红尘变得很遥远,心若一片轻羽,就要融进这无垠的蓝天里。一种纯净的庄严霎时弥漫全身。
这中间出了点儿问题。一个看样子是东南亚那边儿的肥胖的像头小母牛的妇女忽然在纪念碑下晕到了,他的老公,一个长着一张鸟一样面孔的肤色黧黑的小个子男人在一边儿大呼小叫着谁也听不明白的鸟语。人群一阵骚乱。“小宋”一边儿跟那个鸟脸男人费劲地说着,一边儿安抚着骚乱的人们,一边儿寻求帮助,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我还在那边儿神思悠悠呢,“小宋”一眼逮着我,大声叫着“周星星,周星星,你下什么神呢,快来帮忙!”
我走过去,抱起昏倒的胖女人,这大妈可真够沉的!人群簇拥着我们向车上走去,这情形让我想起战斗片里常有的情节:战斗结束了,一群衣衫褴褛满身硝烟的战士,托着牺牲的战友,步履沉重地走向天边的夕阳......现实不容我有过多的联想,刚走几步腿就开始发软,呼吸急促,大脑开始缺氧。我终于作了一次柳下惠,第一次怀里抱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没有了温香软玉的旖旎想象。——不是哥们儿太虚,这可是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啊!
那鸟脸小个子男人在我的屁股后面又开始哇啦哇啦地叫唤鸟语了,叫得我头昏脑涨心烦意乱,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奶奶地,也是个男人,眼看着自己的老婆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居然连只手也不伸,还他妈鬼叫,烦不烦啊?!我忍不住扭头冲那张鸟脸吼道:
“你丫闭嘴!”
鸟脸很听话地就闭了嘴。
遥遥几百米,整个一万里长征。上了车上,那女人被安放在两排放倒的座位上,我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直喘。人群团团围住那女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小宋”满脸焦急。
这当儿,一个身影越众而出,俯下身子在那个女人胸口听着,又拉起她圆滚滚的手腕,摸着她的脉。众人一片寂静,都把目光投向这个救死扶伤的人。
我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一是因为我实在太疲倦,二是,说实话,无论是被救者还是这位正在施救的施救者,都不是让人多看一眼的女人。
这么一会儿我居然睡着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经开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一个声音在旁边儿问着,我四下看了看,正遇上一双月牙儿似的小眯缝眼,带着些笑意地看着我。
“我?”我愣了愣,“还好吧,——还好,没事儿。”
那双眼睛笑了。
我心里有些懊恼,我怎么变得这么迟钝了,像个傻瓜似的,面对一个女人,太失败了。这哪像平时一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我!妈的高原,让人的反应都迟钝了。
为了重拾潇洒,我没话找话地说:
“那个,那位大妈没事儿了吧?”
“没什么问题了,”当时的施救者笑笑,“高原反应,加上患者本人过于肥胖,血压和血脂都较高,反映过强了。”
“哦,这样。”我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站起身,冲我盈盈一笑,“你好好休息吧!”
她握了一下我的手,转身向车前部走去。
我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两块巧克力。
车子沿着青藏公路前行,路两旁是莽莽苍苍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偶尔有羊群缓缓走过,就像缓缓飘过的云朵。西藏的天空才是真正的蓝天,像一面蓝汪汪的镜子,又像一片倒扣在头上的幽深的湖。车厢里回荡着韩红充满激情的《青藏高原》,大伙儿情绪高昂地跟着一起唱。
路旁经常可以看到全身匍匐向前的虔诚的朝圣者,这情形曾让大伙儿很是感叹了一番。随着旅途的深入,高原反应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昏昏欲睡,“韩红”也闭了嘴,车厢里一片寂静,连“小宋”也在不断打着瞌睡。
奇怪的是我的高原反应却基本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中午车在路边儿停了,小宋告诉大家就在这里停车吃饭,然后就和司机一起钻进了路边儿的一家小饭店。许多人因为高原反应都失去了胃口,昏昏沉沉地呆在车上没有动窝儿。
我一个人带着墨镜在街上晃荡,西藏的阳光亮亮的灼人眼目。这里离拉萨已经不远了,已经有了些城市的味道,路边有许多的小店,还有许多小贩儿殷勤地向路人兜售着带有西藏风情的工艺品。
我走进一家小店。小店不大,人也不是很多,很干净。迎面的墙壁上挂了个大大的牛头骨。穿着鲜艳服装的藏族姑娘端上了喷香的酥油茶,我冲她笑笑,她的脸立刻变得通红。
我点上一根烟,看着窗外陌生的土地,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孤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外漂泊,我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了,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可是我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呢?这里是异乡,哪里是故乡呢?我生活的那个城市就是我的家吗?
“喂,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头就看到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我面前。
“呵呵,没想什么。”
“想家了吧?”她端着茶碗轻轻啜着,目光越过碗沿儿看着我,那目光里带着几分狡黠,“或者想老婆了?”
“有老婆我会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出来乱窜吗?”我反问她,“你呢?想不想家?”
她没有回答,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那一瞬间,似乎有一朵云从她眼里飘过。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又是一脸的微笑了:
“哎,你真的叫周星星啊?”
我靠!又是这种问题!我无精打采地说:“是,我真的叫周星星。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问我?”
我以为她一定会笑得不可收拾,我已经习惯了回答之后的这种笑。可是没有,她一点儿都没笑。
“你怎么没笑?”我很奇怪地问,“你应该笑的,笑得一塌糊涂,每个人都这样。
“你这人真有意思,”她也奇怪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笑?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一个名儿吗?”
这回轮到我哑口无言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听到我的名字没有笑,真是出乎意料,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认识一下吧,我叫吴梦。”
“吴孟——达?”我瞪大了眼睛,“你叫吴孟——达?你真叫吴孟达?你不会是为了配合我吧?——你真的是‘达哥’?”
她微笑着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象个傻瓜一样一连串地问着,然后她伸出手握了下我的手:
“我叫吴梦,没有达。口天吴,做梦的梦。不要叫哥,要叫就叫‘姐’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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